阿嬤

第一章　　離家出走

　　也是這樣的朗朗晴空，白雲飛快地流動著。地上投射了流雲的陰影，像是快速閃動的回憶，一忽兒明，一忽兒暗。小阿文蹲在工地前面的沙堆上，自顧自地搓著一顆顆沙球。「我自己玩總可以吧？」一邊想著剛才發生過的事。

　　沒有人在家。

　　那些大孩子，推開小阿文。「走開，野孩子。你爸爸都不要你，我們也不跟你玩。」

　　沒關係，我自己跟自己玩。

　　搓好一顆沙球，再搓另一個。

　　再搓一個。

　　又搓一個。

　　然後，一個個砸碎。

　　白雲一朵飄過一朵，從燠熱的午後，日頭漸漸西斜。小阿文蹲著腳麻了，乾脆坐在地上，開始打起盹來。終於躺在水泥地上睡著。

　　一個警察伯伯搖醒了他，「孩子，你怎麼在這裡睡覺？」

　　小阿文急了，「我沒有，」理了理衣服，「我在玩沙子。」

　　「你家在哪裡？家人呢？」警察和藹的摸摸小阿文的頭，幫忙拍掉身上的砂礫，「怎麼還不回家？」

　　小阿文緊閉著嘴，一臉倔強。然後，他看到警察身後，母親高舉著竹棍，氣急敗壞地走來。「警察伯伯，不要跟我媽說，我在這裡睡著了。」趕緊迎了上去，「媽，我在這裡自己玩，沒有跟人吵架。」張大著無辜的一雙眼，小阿文緊張著。「我怕你擔心，想說玩一下，就回去了。」

　　媽媽的臉色逐漸柔和，舉著的竹棍放了下來。美麗的眼睛汨汨流出眼淚。「你跑這麼遠幹嘛？大家都說沒看到你，我還去報警，說你被拐走了。」母親緊緊抱著小阿文，好像鬆開，就會不見。

　　四歲的小阿文，走了半個多小時，離開那些壞壞的大哥哥，離開空蕩蕩的家，離開找不到媽媽的地方，自己玩了一個下午，玩了一身泥巴。

　　他沒說出口的，不只是被排擠欺負。是看不到爸爸媽媽的失落。

    第二天一大早，母親如常地出門。小阿文醒來的時候，還是空蕩蕩的三合院。陽光篩過細密的竹林，照落地上細細碎碎的影子搖搖晃晃。門口一箱子蝸牛，是母親養的。水溝旁種著的空心菜，平常母親總會帶著鐮刀，去割下每天要吃的分量。靠近下面粗糙的梗子，母親都會切下來，丟到木箱子去，餵養一顆顆肥大的蝸牛。跨過水溝，風一吹便簌簌作響的竹林，下過雨的地上，總會冒出許多筍子。傍晚母親回來，會帶上小阿文，荷著鋤頭，掘出許多筍子。不用擔心吃不完，客家媽媽總有許多法寶。加些鹽巴，壓上石頭，壓得扁扁的，然後舖在門前的稻埕曬乾。又或者，切成大塊，放進甕裡，加些客家米醬、米酒，放些時日，就是香氣襲人的醬筍子。

　　小阿文跳過水溝，又跳回來。

　　家裡還是沒人。

　　傍晚，母親帶著弟弟回來。小阿文點上蚊香，關好門窗，走出家門。竹子腳的蚊子很多，每天都要這樣燻過，晚上才不會癢得睡不著。母親帶著小阿文和弟弟，拿著柴刀，蹲在地上開始敲開蝸牛。一顆顆肥碩的蝸牛，母親輕輕一敲就開，拉掉腸子內臟，只留下黑黑的螺肉。手裡快速的屠戮著，「阿文，媽媽明天要出去，晚上不回來。你要好好照顧弟弟，不要亂跑。」

　　「好，」小阿文點頭答應，心裡盤算著的是，不知道又要幾天看不到媽媽了….


未完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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